复健中的阿喵喵

狗血爱好者,思维混乱,啊吧啊吧

【3.7伞修cp十幸】祸国殃民

放飞自我的产物

大概是甜文

一个很长的故事里截取出的两个片段

四幸盛世太平弃兵甲

 

 

 

边疆苦寒,莽莽平沙绵延千里,跋涉数日见不到半丝人烟,饥肠辘辘的沙漠狼嘶哑的吼叫声凄凉可怖。白毛风卷来的鹅毛大雪只需数刻便能覆没戈壁乱石,狂风撕扯着铁青城墙上的赤红帅旗,悲鸣的北风中只几名衣着厚重冬装的小吏扶着能粘掉一层皮的铁矛老树一样杵在城门上,从结了一层惨白冰凌的睫毛里眺望着疾驰而过的雪原。

 

“娘的,冻死老子了!”那守门老兵从冻到麻木的齿缝里挤出几句脏话,骂骂咧咧地哆嗦着将生着一层冻疮,皮开肉绽的手探进脏的看不出本色的衣襟里,掏出一只同样肮脏的皮袋子,打开塞子,浓烈刺鼻的酒腥气被狂躁的风卷出好远。

 

他仰起脖子把龟裂的嘴凑过去,骡子似的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用粘着鼻涕和其他各样腌臜玩意的袖口抹了一把脸,长长地哈了一口气,冻得通红的脸上终于显露出几分人气来。

 

边陲小城的土著自酿的劣酒,喝一口下肚就像是生吞了一把蛇一样的火,裹着刀子一样热辣的刺痛一路烧到心窝。味道绝对说不上好,但却是御寒的好东西。虽说军中不许饮酒,但就算是最严苛的将领也能默许手下兵卒在酷寒里咂上两口。

 

一小袋子的烧刀子不大一会就被几个兵分着喝完,为首的那个又小心翼翼地将瘪回去的酒袋塞回怀里,活像是在藏什么一旦出世就会祸国殃民的稀世珍宝。

 

“我说——咳——”那老兵乍一张口就吃了一肚子的刮骨风,呛得鼻涕眼泪一齐向外淌,又很快冻成薄冰黏连在干枯河床一样的面皮上,但他似乎毫不为意地又抹了把脸,呸呸吐了两口唾沫,搓着手道,“这雪下得这样大,那些蛮子就算有着钢筋铁骨的身子,怕是也不敢挑着这个时候进犯吧!”

 

“可不是!”另一个兵冲着其他人嘶吼,但在这狂躁的暴风里旁人也只能听到一两耳朵,“我婆娘一准带着孩子守炕头呢!真他娘的想撂挑子回家!”

 

“这可不行!”老兵咆哮道,粗粝的声音破碎在白茫茫的大雪里,“擅离职守可是重罪!”他话刚说完,那杆子上的旗子终于不堪重负地撒手人寰,随风而去,这先卫兵一步擅离职守的火红旗子扭曲盘旋着,隐隐约约显露出一个遒劲的“叶”来。

 

“更何况……”那脏成一团纠结破布的老兵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地目送逃脱升天的帅旗远去,“我听说,那位大概是不好了。”

 

他的声音那么低,周遭的风雪又那么噪冽,旁人必是听不大清楚的,但那些兵却纷纷闭上了嘴,眼神里是浓郁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敬畏。他们自认隐秘地向着身后大营的方向看过去,活像是窥视猛虎的野兔。

 

困兽犹有一搏之力,更何况那是凶名赫赫战无不胜的斗神,纵使外有如狼敌寇内有奸臣贼子一身病骨支离满怀殚精竭虑,那也是——

 

嘉靖七年,一场从关北汹汹而来,一路南下席卷大半个陶家王朝的大雪裹挟着主帅病危的消息,终于在河灯悠然烟火灿若云霞的元夕佳节闯入国都杭城。

 

足有小儿半只手掌大的雪花铺天盖地地砸下去,砸灭了红墙金瓦里飘荡入云的靡靡之音,美人羊脂白玉般的手臂还举在半空,锦缎披帛却已经颓丧地垂落在地面。

 

觥筹交错刀光剑影都曲终人散了。

 

 

 

 

王杰希师从方士谦,却稀奇古怪地长成了一个文质彬彬不苟言笑的正人君子,明明出身武将世家最后出人意料地进了太医院,在所有人都以为王家会出一个太医院太常时这自小不爱舞刀弄剑的又随着叶家反骨去了西域边疆。

 

约莫是世间怪才总会互相吸引,文如叶家居然出了一个领兵打仗的丘八,而武如王家却又养了一个笔下锦绣文章的酸腐儒,两个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家伙凑到了一块,叶老太傅和王老将军倒是因此结交,一腔打了水漂的慈父之心无处安放,只得和同病相怜的老伙计一同借酒浇愁。

 

可是父辈们的事情王杰希向来是不太乐意去打听的,他看似平淡温和的皮囊里填着丘壑与武将家的热血,不爱走寻常路但胸中自有打算。

 

边疆的冬季刮骨削髓一样的冷,而今年的大雪更是比往年更狂暴了三分。这边陲小城里成群的牛羊家畜被剃刀一样锋利的寒风一批批带走,城中的老弱妇孺大批病倒,小医馆里寥寥几位大夫整日忙的脚不沾地,连看柜台的小学徒都累得一个劲打跌。

 

王杰希拎着药箱,脚步缥缈地轻点地面,百纳的缎面鞋在泥泞的雪地里扫过,不沾染半丝灰尘,宽大的衣摆流云一样划出圆润的弧线,像是振翅的鹰,一阵风一样跃到百丈之外了。

 

他的目的地是驻守城外的叶家营。风一样的王大夫在离戒备森严卫兵重重的帅帐正门前停了下来,单足立在拒马尖锐的木桩上,居高临下地冲着身披铁甲手握重剑的威严士兵拱手拜道:“王杰希求见大帅。”

 

叶大帅交代过,王杰希求见直接放行即可,不必请示他,那卫兵冲着王杰希颔首,让出了一个只够一人通过的缺口,而王神医却微微屈膝鸿毛一样悠悠跃起,无处惹尘埃的白鞋最后在卫兵铁塔一样的帽尖红樱上拂过,撩开厚重的帐帘闪身进去了,只留下浅淡的悠然香味。

 

正值严冬,这帅帐里生着烈烈燃烧的炉火,还埋了错综复杂的地龙,王杰希虽性格寡淡,可毕竟是习武之人,没走上几步就已经见了汗,忙吐息调整,却吞了一肚子苦涩的药腥气。

 

绕过雕着关二爷过五关斩六将的玉石屏风,沙盘后面就是一张毫无特色的硬板床,即使被放在帅帐里也没能让它看起来稀罕起来,要是非得说出这床有哪里不同,那大概就是上面卧着一个只穿着雪白中衣,手拿一卷书本认真研读的叶大帅了。

 

那到处都在传“撑不过这个冬天”的斗神翘着腿,盖着冬被,玉体横陈身段妖娆地拧出一个堪称妩媚的姿势,习惯了紧握战矛的手撑着他那颗清秀的项上人头,除了脸色不算太好,全然看不出半个月前那气若游丝面如金纸仿佛立马就能蹬腿西去的虚弱模样。

 

“大帅,”王杰希把药箱搁在方桌上,“莫要劳神费力。”完任务似的说完便毫不客气地坐下,拎起碧玉的小茶壶,自茶托上新取了一只小杯子给自己倒了半杯热茶,自顾自地抿了一口。

 

“君山银针,”他把小巧玲珑的杯子搁回去,“还是一年只产几两的极品,我家老将军几年前从先太后那得了一些,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未曾想今日竟在大帅这里尝到了,”王杰希看着扭成一条蛇的叶修,低眉顺眼地微微笑了笑,“皇上还真是关怀大帅呢。”他伸出一根白玉一样的手指扫过帅帐里的布置。

 

“上好的银霜炭,风光无限的刘家贵妃也没多少配给,您居然一天到晚燃着取暖,”王杰希遥遥点了点暖炉,又举起那小茶杯,对着光看了看,“丘栖霞的真品,我家倒是供着一套,大帅竟然真拿来使。”

 

叶修不以为然地笑:“我是保家卫国的将军,那刘氏只是个知道梳洗打扮的深宫妇人,究竟谁的功劳大?陛下——”他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将拿着书的手贴着腰放下去,“陛下赏赐些好东西不是应该的吗?”

 

王杰希那双大小不一的眼睛像喻文州一样眯起来:“可是刘贵妃能让陛下舒爽,大帅你却只能,哈……”只能给陛下添堵。

 

叶修毕竟和这表里不一的神棍是发小,显然早就习惯了这堪称粗俗的发言:“大眼,观棋不语真君子,你去那深山老林里采药,是把脑子落在哪里了不成?”

 

王杰希并不和这嘴贱子置气,又指着门口那扇巨大的屏风:“一整块独山玉雕琢出来的三国志,虽是好东西,但终究比不过这套茶具。二爷义薄云天可惜一代良将最终不得善终,陛下如此体贴大帅,定不会将此物赠与您,真不知送这东西的人安得什么心。”

 

“瞎说!这个才是陛下送的!”叶修反驳,忽的又住了嘴,冲着笑得一派世外高人风范的王杰希翻了一个嫌弃至极的白眼,“娘的,居然着了你小子的道!”

 

王杰希终于从叶修那里扳回一局,便愉悦地起身,冲着叶修拱手笑道:“恭喜大帅觅得良人,”他看着那床和叶修一起造型奇怪的被子又拜道,“大帅毕竟重病未愈,不宜多行房事,还望苏先生恪守君子之行。”而后留下面如菜色的叶修,如同方才进帐时一般飘然而去。

 

说来也奇怪,自入冬开始叶修的营帐里每日汤汤水水不断,苦药汁子甜汤一样灌到大将军的嘴里,那王杰希身上的清浅药香还是长了脚似的往人鼻子里钻。叶修拽着自己身上的被子,皱着鼻子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喷嚏,颇有些不自在地低头去看书,却才发现慌乱之中竟将它拿倒了。

 

几天不打,王杰希这个老妈子居然骑到本帅头顶上去了。叶修将那乏味的兵书卷起来搁回床角的小几上,方才狼狈地躲进大帅被窝的苏先生捏着被角探出一张俊秀的脸来,原先被玉冠束地规规矩矩的乌发不羁地散了一缕,落在叶大帅雪白的中衣上。

 

“晦气。”苏沐秋啐道,“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挑这个时候……”话未说完就挨了叶大帅毫不留情的一脚,只可惜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现在就是个病猫,没把那让他丢尽面子的登徒浪荡子踹下床,反倒被捉住了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腿。

 

“你可闭嘴吧!”叶修翻了一个花哨的白眼,苏沐秋反倒乐呵呵地凑过去,久握刀剑而生了一层薄茧的手捋开大帅的裤脚,顺着细腻的肌肤慢吞吞揉捏。

 

“我们继续?”他笑道,森白的牙齿咬着叶修的衣襟,扯开一点,露出里面疤痕遍布的胸膛。王杰希轻功绝世,屏息静气时非个中高手无法觉察,那苏沐秋正压着久病无力的叶大帅欲行不轨之事,情到浓时被突然闯进来的王神医打断,还被叶修一把揪住仓皇塞进了被子里。

 

叶大帅懒洋洋摆摆手,推开苏沐秋作乱的脑袋,很是生无可恋地躺平,看着暗色的帐顶:“你自己玩去吧,本帅可不想陪你了。”要说他和王杰希是打小一起上房揭瓦的狐朋狗友,彼此知根知底,但突然被撞破这等事情,就算叶大帅脸皮厚的举世罕见也尴尬的无以复加。

 

没曾想苏沐秋居然很是听话地住了手,他翻了个身向上蹭,学着叶修的样子霸占了一大半的枕头,修长的手臂从叶修颈后与床铺的缝隙钻过去,勾手将他抱在怀里,捧着叶修的脸啄了一下他的额头:“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叶修惊得险些跳起来,可惜一来体力不支二来又被苏沐秋按着,最后只是脱水的鱼一样扭动了一下,就又躺回去了。这小子今天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吗?怎么比他手下的兵还要听话?叶修惊魂未定地暗想。

 

那厢苏沐秋正软香在怀闭目养神,却读心术一样回答了他的疑虑,清朗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困意:“等你好了再继续也不迟。”

 

知道叶修突发急病性命垂危时苏沐秋正在杭城里和道上的几位旧友把酒言欢,听贴身护卫传来的消息时还以为是玩笑,毕竟叶修从军多年即使大伤小伤不间断,但终究是身强体壮的高手,怎么会突然重病。再三确认后他便丢下手中的事物连夜赶往边疆,一路上心急如焚,跑死数匹宝马,临到见面却又开始踌躇。

 

毕竟上次京郊一面不欢而散之后,他已经足足有两年未曾和叶修联络了,即使他借着兵部侍郎的路子给叶修送去了不少好东西,在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也没有——甚至是写一封信。

 

虽说皇帝陶轩不愿承认,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是,偌大的陶家王朝大半的江山都是由叶修这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守卫的。即使叶修高居庙堂却又心怀江湖之远,无意朝政一心领兵保家护国,但功高毕竟盖主,位极人臣到叶修这个地步,纵使他自己不想,也会挡了很多人的路子。

 

如果现在政通人和君明臣贤,那叶修的大将军就可以高枕无忧地继续做下去,但是现今君主陶轩心胸狭隘,宠臣刘皓对叶修恨之入骨,关外胡人虎视眈眈,死死盯着这个富饶的国家试图随时撕下一块肉来。

 

叶修既要应付国内跗骨之蛆一样的奸臣贼子,又要时刻防备外敌的入侵,殚精竭虑分身乏术,苏沐秋心疼叶修一腔真心热血统统喂了狗,屡次劝他挂帅归隐随他一同浪迹天涯,但叶修那懒散的骨肉里埋的却是大丈夫顶天立地的君子热血,即使苏沐秋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肯松口。

 

要不然怎么说叶大帅和王神医是过了命的兄弟呢。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但却又一个比一个的胸怀天下,哪怕这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哪怕内忧外困无人理解。世道黑暗,他们也只好用性命做烛芯,呕心沥血,蹒跚而行。

 

苏沐秋叹了一口气,翻身搂着叶修的背脊,把额头搁在他的肩窝,喃喃道:“你随我走吧,离这些糟心玩意远远的。”手下的身子比起两年前瘦了一大圈,隔着薄薄的棉布甚至可以摸得到突兀的肋骨。情况最凶险的时候苏沐秋是不在的,但他完全可以从这具病骨支离的身子里感受到叶修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他收紧胳膊,亲吻叶修瘦削的脖颈,习惯了腥风血雨的人却生出了无法遏制的恐惧。苏沐秋见过太多死人,也杀过很多和他做对的宵小,但他无法也不敢想象叶修死去的样子。他们两个人之间是缘,孽缘,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曾经不死不休的敌人居然为了对方在心底留下了百转柔肠。

 

我的将军。苏沐秋磨蹭着叶修的面颊,一腔苦痛却不敢向他诉说。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你轻点,我的腰都快断了。”叶修手贱地揉着苏沐秋锦缎一样的头发,绕过他的后背将白玉的簪子和头冠一并取下,那云霞似的长发便铺散开来,他将苏沐秋柔顺的头发绕在自己修长的手指上把玩着。

 

苏沐秋不死心地又道:“阿修,你和我走吧。陶轩的江山用不着你拿命来守,他不配。”

 

叶修垂下眼看苏沐秋。他的爱人长着一张深得上苍垂怜的脸,鼻梁高挺,眼仁比他见过的任何珠宝都要明亮,当他用委屈的眼神乞求地看向叶修时,即使是心志坚定的大将军也忍不住动摇。但是这么多年来,叶修唯一拒绝的就是解甲归田,不是他贪图权势,只是叶家军就是这千山万水的脊梁骨,谁走都行,只有他叶修不可以,他若走了,这泱泱王朝就垮了一大半。

 

叶修有时也会想,如果他当初没有参军会不会就没有后来的这些艰难困苦,他依旧是京城高门大户里的贵公子,穿着云锦绸缎,招猫逗狗,无忧无虑,不闻百姓疾苦,不知官场险恶。但是没有如果,他叶修大概真的已经被糟心的责任和黎民苍生一并钉死在这万里河山了。

 

他何尝不想和苏沐秋一起去做一对神仙眷侣,但……

 

已经不是第一次避而不谈,苏沐秋苦痛地啃咬着叶修瘦削的锁骨,眼眶酸涩地快要落泪,那狠心的大将军抚摸着他的后脑,犹豫片刻,小声诉说。

 

“沐秋,”叶修叹息道,“我没有想到你。”在陷入铺天盖地的昏暗时,他没有想到苏沐秋。

 

那是比边疆的飓风还要突如其来的绞痛,叶修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呕出一大口鲜红的血,他的帅旗在猎猎作响,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参将在惊呼,目眦欲裂的王杰希。

 

历经大战无数的叶将军却在这时产生了“我要死了”的念头。疼痛巨蛇一样肆虐,他的眼前一片漆黑,滞涩的脑海里艰难的划过锦绣河山和蠢蠢欲动的蛮人。他在思考,思考如果自己死了还能有谁能接手着一片烂摊子,还有谁可以守家卫国,然后在满心的忧虑中沉沉睡去。

 

连半分思绪都未曾分给苏沐秋过。

 

“我知道。”苏沐秋说。他太了解叶修了。他的大将军,是心怀天下的大人物。“你只管去做吧,我会守着你的。”他看着叶修漆黑如墨的眼睛。将军保家卫国,但不是孤家寡人。

 

“你还有我。”

 

叶将军的铁石心肠撕裂一样的绞痛起来。

 

“等边疆平定,我就随你走。海角天涯,碧落黄泉,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将头埋在苏沐秋的胸膛,“做走贩,做渔夫,做什么都可以,玩累了就开一个小旅店,看旅人南来北往,看日头东升西落,直到老的连扫把都拿不动,先走的就守着奈何桥,然后一起投胎,下辈子还在一起。”

 

苏沐秋闭上眼,羽扇般的睫毛颤抖着:“好。我等你。”他低头亲吻叶修柔软的发顶。

 

将军心怀河山锦绣,但苏沐秋呢,苏沐秋只要叶修。这世间大概真的再没有如此绝望的爱了。

 

 

 

这世间所有的酒肆茶馆里约莫都会有那么一两个舌灿莲花的说书先生,他们讲凡人仙子讲才子佳人,讲高门大户讲帝王将相,无论多么枯燥乏味的事情,经他们那些镶金纂玉般的如簧巧舌上走一遭便能脱胎换骨,赢个满堂彩。

 

即使是这疆土极南的穷乡僻壤也不例外,但是今天先生说书的地方却没人来捧场了——连先生自己也不在。

 

改朝换代的战火还没烧到这还没个饼大的地方时新皇就即位了,一时间倒是有很多以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在流放到更南方时路经此处。据说今儿会有前朝大奸臣刘国舅被押解过去,十里八村的男女老幼纷纷带了干粮赶往官道,一大早守在那里,只为在看到那奸人时啐上一口唾沫。

 

要说这刘国舅也算是个人物,从小小一个参将一步步爬到那金銮殿的阶下,就连皇后母家的人见他都要敬上三分,只可惜这人心眼比那老鸹还要黑,看不惯大将军叶秋的功绩,便要他烂了心肝的贵妃妹妹日日给前朝皇帝吹耳边风,直逼得将军熬干了心血,最后还买通将军身边的人给他下了毒,谎称将军已不能领兵,强将那军权夺了去。

 

那年关外闹雪灾,蛮人牛羊纷纷冻死,开春之后便举兵侵略,将边塞十城屠戮殆尽。已病入膏肓的叶将军临危受命,被贪生怕死的皇帝推去了战场,从此再没回来。将军旧部与故友策反了大军,在击退蛮人后反扑国都杭城,只不到一年时间就拥立新皇,改国号“兴”。

 

这些故事已经被说书人翻来覆去讲了数万遍,今日,那罪魁祸首终于伏法,先生有了新的题材,这边陲小镇居然也有了过年时的热闹,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连稀罕极了的麦芽糖摊子都在路口支了起来,引得一大群猴孩子含着手指口水淌出三千里。

 

却有人一阵风似的飘过去,轻若羽毛一样地点在柔软的树梢上,宽大的袖口被风灌得满满当当,像一只白色的巨鸟。王杰希拎着药箱在人群上空飞速掠过,嘴里还咬着从某个小孩儿手里顺来的新鲜麦芽糖。

 

仰着头张大嘴目瞪口呆看有人飞过去的孩子回过神时发现手里的宝贝糖果居然不翼而飞,怔愣了片刻后盯着空无一物的手心抽抽了两下,疾风骤雨般嚎啕大哭起来。

 

镇子上最最出名的旅店名叫“兴欣”,占了国号的一个字,本是大逆不道,但这小破地山高皇帝远,王法管不到,最后也就随了店家去了。这兴欣的两个老板都是来这里躲避战乱的,说是见这个地方好山好水好风光,是个养老的好去处,便盘下一个临街铺子,开了个旅馆。

 

说是养老,但那分明就是两个小年轻,还是长相颇为俊俏的小年轻,刚到这镇子里时很是惹得大姑娘小媳妇的喜爱,最后还是管账的苏老板在众目睽睽之下亲的叶老板气喘吁吁才断了那些络绎不绝的媒婆。

 

苏老板酿的一手好酒,而叶老板又是个牙尖嘴利的,两个人一个说书一个卖酒,生意倒也做的红红火火。今儿刘国舅刚刚路过,叶老板有了新素材,便捏着乌黑的醒木吊儿郎当地往大堂二楼的栏杆上一坐,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斗神和那秋木苏的故事来。

 

王杰希到的时候正赶上听结局,那小无赖一样的叶修叼着半根油条,笑得牙不见牙眼不见眼,略带沙哑的声音飘出去好远。

 

“那大眼神医在斗神饭食里下了假死的药丸,随秋先生一同离开,拼尽毕生所学终于保下将军小命一条……”叶将军笑了起来,楼下便问道:“最后呢?”

 

叶修翘起二郎腿手肘撑着膝盖,托着腮想了想,笑道:“当走贩,做渔夫,上穷碧落下黄泉,终相伴海角天涯。都道是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他将那醒木拍下,晃荡着去寻苏老板了。

 

火红的日头终于沉下山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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